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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黄澜
最成功的电视剧制作人之一,曾获得美国亚洲影视联盟“金橡树奖”金牌制片人。代表作包括《虎妈猫爸》、《女医·明妃传》《我的前半生》,2018年即将推出巨制《如懿传》。
“我们离婚吧!”我说。
这是我第二次提离婚。
第一次提是在三年前,那时儿子读小学,女儿正牙牙学语。王律师笑眯眯看着我说:“你别总嫌我忙,不顾家,咱俩都三十出头,你已经生育俩娃,如果离婚,谁在婚恋市场比较受欢迎呀?”
我看看了我肚子上松垮的皮肤,叹出一口长气,在微博上写下这段文字,聊作自我宽慰:
“我想通了,我对婚姻所有的不满意只因为我永远当自己是莫斯科大学当年一枝花,当王律师是深闺无人识的懵懂男。
十年,足够改变任何供求关系。现假设我是拖着两个孩儿的离异女人,遇到一个对我一心一意、对娃视同己出的王律师,我该做梦都能笑醒。把首婚当二婚,把二婚当三婚,婚婚皆美。”
转眼几年过去了,用供求关系的倒错来自我恐吓,依然解决不了婚内的情感不满足。
王律师认真而严肃地问我:“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婚姻?”
我楞了一下,当年我们仓促结婚时,完全没思考过更没讨论过这个话题。
我想要什么样的婚姻?这个问题在我脑中发出轰鸣。
我稍加思忖:“我理想的婚姻模式是杨绛、钱钟书,你写书来我作序。”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让我羡慕的夫妻典范。
听完我的回答,王律师也一愣:“可我以为,婚姻就是搭伴过日子,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过的。”
原来我们对婚姻一直有个误会。
婚姻于我还有爱的理想,于他更多是现实的生活选择。两个人对婚姻的期待不同,自然努力方向也不同。
那要不要为孩子再将就呢?让一双可爱的儿女成为承载社会偏见的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们心中不忍。
英国闺蜜凯丽打电话来说,孩子在乎的不是父母是否有一张证书,是否有勉强维持的家庭完整,而是父母本人是否快乐,是否能勇敢地正面问题,是否一如既往地爱他们。
我细思极是。就这样,我们协议离婚了。
而翻滚的痛苦,却在离婚后将我吞噬了。对于生活中缺少陪伴,在十几年分多聚少的婚姻中,我是早已习惯了的。那是什么让我心情低落,茶饭不思?
在迷惘中,我跟编剧小薛去香港出差。她说没去过迪士尼。于是我们抽了半天跑到迪士尼,颤颤巍巍地爬进过山车的肚子。我们相互安慰,害怕就高声尖叫!谁也别笑话谁。
于是,在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我的心理恐惧忽然异常清晰地冒了出来:少年夫妻老来伴,离开了丈夫,我好害怕我会孤独终老呀。
每次读张爱玲,我都会想到才华横溢的她却客死他乡,死后多日才被发现,多么凄凉。
老而孤独,原来是我心底深处最大的恐惧。
我越想越怕,就在过山车里,声嘶力竭,吱哇乱叫。天哪,我从来没有那么嚎叫过!当车停下来,我面无人色地走出黑暗,发现室外一片光明。
我在恍惚中安静下来,人生而孤独,而婚姻能挽救孤独吗?
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少年夫妻,可是男人的寿命普遍比女人短,爷爷和外公都走了,奶奶和外婆还是老而孤单。
白头偕老,也架不住自然寿命不能完全同步。孤独,实在是我们每个人终生都要面对的问题,躲到婚姻的保佑中求安全,这也是对婚姻的不公平。
从香港回来后,我和前夫买了“如何跟孩子谈离婚”的书,学习之后,安排了一家四口的饭局。
“爸爸妈妈因为相爱而结婚,因为相爱而有了你们。但现在我们对生活的理解有了不同,决定分开生活,但是我们对你们的爱不会减少。我们对彼此的优点依旧欣赏,对我们自身的缺点也会不断改进。”
儿子听完以后真诚地说:“给你们点个赞!”
女儿问:“那我跟谁一起生活?”
“你跟妈妈哥哥一起。”“爸爸依旧像过去一样,周末回家陪你。”
我女儿放下心来说:好吧!
得到了孩子们的接纳后,我跟其他家人说了我们的决定。
婚姻本来就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可选择的人际关系,而关系是两个人互动的结果,是流动中的平衡,它不是所谓的人生成功的标志,更不是绝对安全的避风港,它不承诺幸福,更驱赶不了孤独。
什么是婚姻呢,我想那只是这一种因为爱而选择的承诺。
我的独立,从澄清了婚姻的误会开始。
本文原载于《时尚芭莎》3月上 女性专栏
编辑/顾文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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