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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 / 葛亮
小说家,文学博士。任职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著有小说《北鸢》 《朱雀》《七声》《戏年》《谜鸦》《浣熊》,散文《小山河》,电影随笔《绘色》等。作品两度获选“亚洲周刊华文十大小说”。2016 年“中国好书”奖得主。
聚斯金德是我偏爱的作家,大概在于他一直保持着写作与出版的节奏。遁世、和媒体之间的距离,几乎形成了某种腔调。
把握他的写作轨迹,亦非难事,因为他的低调与低产。最初读他的作品,是《鸽子》,作者译名“徐四金”是个充满了台味的乡土名字。小说文字却莫名的流丽与熨帖。
情节十分简单,写一个墨守成规的银行看门人,过着枯燥而与世无争的生活,忽然被一只鸽子侵扰,方寸大乱的故事。不知为何,被这个可怜人的卑微莫名击中。再后来便是《夏先生的故事》,以孩子的眼睛,写成人的孤独。
那句著名的台词“请让我静一静”印象深刻。总觉得,这些作品,从某个层面是聚斯金德自身的写照。灰暗、洁净,带着轻微的社恐。
然而,其最具知名度的作品,大概是《香水》。这让他在中国暴得大名。这部小说的主角是“气味”。
在《香水》中,反复出现了一个词“王国”。这已决定了小说必然呈现的是迥异于现实的平行世界。在这个王国中挥斥方逎的,是出身卑贱的调香师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调香师,日常所见是边缘地带的神秘职业。
我们对其想象,总是带有着异能的成分。我的朋友里,恰好有一位调香师。最初的结识,因是我的读者,而对小说中有关美食的片段感到兴趣。这实在是一种机缘。因为食物气味的落地与民间,可以化解一切不食烟火的想当然。
后来,我写过一篇有关香水的小说,为一个杂志的圣诞特刊,叫作《午夜飞行》。这款古早版的香水,是娇兰与《小王子》作者艾修伯里的一次哀伤联姻。所以小说背景必然是灰冷的平安夜。
“气味与人,有自己的逻辑,类似一种可预见的顺理成章。‘午夜飞行’的主人,气质应有厚度,并非暗夜妖娆,而是曾经沧海。”
不可否认,这篇小说有向聚斯金德致敬的成分。说到底,写的是由气味对人的辨认。或者说,气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人的另一种存在与轮廓。而香水,则是对其魂魄的虚拟。
《香水》中,格雷诺耶是个天生没有气味的人。他出生在十八世纪臭烘烘的巴黎。没有彻底的工业化,没有健全的法治,资本主义萌芽经过了近三个世纪的发展,已经改变了这个城市的气息。
这城市生机勃勃,同时臭得活色生香。格雷诺耶生在臭气熏天的鱼档,被生母遗弃,命运几经辗转。然而,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令人恐惧,因为他没有正常人的气味。换句话说,对其无从辨认,像是没有影子的人。
这自然令人联想起浮士德与魔鬼的交换。是的,作为交易,上天令其天赋异禀,有一个才能卓绝的鼻子,可以辨认这个城市中上千种气味。
这是传奇的开端。也是《香水》这部小说,在十九世纪的经典叙事的外壳之下,感受包藏其中现代小说的锋刃。这是一个残缺的天才寻找“存在”的故事。
通过气味寻找自己,或者,制造出可物化自我的气息。他在小城格拉斯驻足,连续地杀害少女,以油脂提取她们身上的香味,制造出可幻化人形的香水。
人肉体已失,气味永存而弥散。这是格雷诺耶的逻辑,他因而心中丰盈。在罪行败露后,行刑台上,格雷诺耶再次以气味行使神迹。似火的仇恨,变为无边的欲望。他享受着万人的顶礼膜拜,在迷离中接受香味的洗礼。
这是一部你很难以道德原则衡量的小说,因为它以物化的味觉,建造了另一审美时空。如此庞大绚烂,又如此不堪一击。格雷诺耶是一个残暴的天才,也是时代游丝一般坚韧的链接。他从气味中来,再让自己在气味中粉身碎骨。如同那一抹似有若无的足迹,尘归尘,土归土。
本文原载于《时尚芭莎》3月刊 作家专栏
编辑/徐晓倩
发布/菲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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