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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葛亮
小说家,文学博士。任职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戏年》、《谜鸦》、《浣熊》,散文《小山河》,电影随笔《绘色》等。作品两度获选“亚洲周刊华文十大小说”。2016年“中国好书”奖得主。
看BBC的纪录片,讲一对母女数十年来彼此格斗般的相处。
互相之间的伤害、依赖、疑虑与和解。真实得让人触目惊心。
从莎士比亚的天问开始,女性似乎被认定是世界的弱者。
吊诡的是,人类的进化史,似乎也成为性别议题在不断的探讨中螺旋上升的历史。
然而女性的自处以及成长,似乎一直有个挥之不去的他者存在,即原生家庭。
不禁想起了《桃之夭夭》。女性在王安忆的书写谱系中﹐常恰到好处地具象为城市的代言人。
主人公郁晓秋﹐可谓上海女性的理想类型。
作者以《诗经·国风》中“桃之夭夭”一句作为题﹐暗示了此形象有着“灼灼其华”的品性。
故事脉络上﹐小说叙述依循了“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路向﹐以主人公的命运多舛作为底色。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着重于郁晓秋的性别质地与母系的关联。
这篇小说中﹐作者试图提出一个命题﹐即﹐女性与苦难是否存在宿命的联系。
郁晓秋的生命历程﹐有一关键词﹐即是“承受”。
自出生一刻﹐便需承受自己是私生女的身份。
而这一身份由于其在生理上成熟而被世俗扭曲。
“她母亲似乎分外厌恶她的成长﹐而她偏偏比一般孩子都较为显著地成长着。
这种性别特质的早熟和突出﹐倘若在别的孩子身上﹐或许不会引起注意﹐可在她﹐却让人们要联想她的身世﹐一个女演员的没有父亲的孩子。
”出身与女性的性别特质混合﹐成为一种“原罪”﹐在郁晓秋一生中挥之不去。
母亲与郁晓秋之间并无通常母女间的亲情﹐因为后者的存在始终提醒着她人生的歧途。
作者借郁晓秋这一生命个体﹐叙写了两代上海女性的命运。
母亲是不幸的﹐艺人生涯的戛然而止﹐被心爱男人所抛弃。
苦痛练就了她对时世的厌恶与冷漠。她的处世哲学﹐是“以凶悍来抵抗软弱”﹐以加倍地张扬来提防伤害。
她的不幸﹐在女儿的人生中神秘地复写。
然而﹐当郁晓秋面临恋人何民伟背叛﹐表达出的﹐却是与母亲截然不同的宽容与霍朗﹕
她经得起﹐是因为她自尊。简直很难想象﹐在这样粗暴的对待中﹐还能存在多少自尊。可郁晓秋就有。这也是她的强悍处﹐这强悍是被粗暴的生活﹐磨砺出来的。因这粗暴里面﹐有着充沛旺盛的元气。
“这里所说的元气﹐正是指蕴含在郁晓秋身体内部的生命之根。
”当我们将之延展至性别层面﹐可视其为来自女性心底深处的体认与力量。
这是顽强而无坚不摧的。
在作者笔下,这种韧性具备着似与其“性别”属性不相符合的“力”与“硬”。
这与意识形态中对女性的界定大相径庭。
郁晓秋的隐忍与牺牲﹐并非因其柔弱﹐而是出于对人生尊严的彻悟。
她在“让”的人生尺度中体会到了生命的喜悦﹐闪耀着“女性”的光华。
当她尽释前嫌﹐全心全意地为亡姐扶养遗孤﹐她的“女性”本真也因“母性”而放大。
当郁晓秋自己诞下一个女婴﹐此本真之外延达至极致。
当听见护士报告说﹐是个妹妹﹐她骤然间难过起来。从小到大许多难和窘﹐包括生育的疼痛﹐就在这一刹那袭来。可是紧接着却是喜悦﹐觉得这个女婴分明是她一直等着的﹐现在终于等到了﹐实在太好太好。
女儿的诞生﹐完成了生命的轮回﹐母体性别体验由此得以延续。
这于郁晓秋是幸与不幸的契合﹐是往日苦难的总结,亦是对未来的期盼与憧憬。在小说的结尾﹐作者赋予宗教般的抽象诠释。
以对自然的譬喻深化对女性博大而成熟的精神膜拜感。
在混沌浮嚣的城市景观中﹐郁晓秋的澹定与坚韧成功升华与丰富了“桃之夭夭”的内涵。
本文原载于《时尚芭莎》12月下 读书专栏
编辑/徐晓倩
发布/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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