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习春天特辑｜徐娇 花开有时，不争朝夕

在公众的想象里，演员的身份常意味着某种谨慎的束缚，但徐娇似乎不太一样。她几次成为话题中心，并非因为绯闻八卦，而是因为一些更具体的时刻——“在餐厅制止陌生人吸烟”“为妇女节正名”“呼吁大众正视月经羞耻”“拒绝对女演员的身材凝视”……比起安全藏在精致人设下，徐娇身上总带着一种本真的率性，勇敢却不莽撞、真诚却不愚笨，她将这些时刻归为「本能」与「直觉」。徐娇坦言：“比起事后委屈，我更愿意当场解决。”

身处复杂的舆论场，明星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但徐娇发声时，似乎很少去精密计算后果，她无意成为任何宏大议题的代言人，她只是相信站出来的意义在于正视“房间里的大象”，许多问题只有被看见才能被解决，而发声本身就是改变的开始。

这种本能的直觉，同样体现在她对语言的敏锐审视上，如《语言恶女》揭示的那样，我们要拒绝语言背后的性别偏见，话语本身就是权力关系的表达，徐娇也以行动诠释着这一洞见——当「攻击性」这个词因性别转换而含义迥异时，她指出其中荒谬，女性的攻击性同样可以是魄力、担当的象征；她也关注对「服美役」的讨论，并且觉得当反对“必须美”滑向“不能美”时，无非是换了一套新的规训。在她看来，真正的平等，不是用一个标准替换另一个标准，而是把选择的权利交还给每个人。女性可以自由决定是否装扮，男性也同样应当拥有追求美的自由，不被刻板印象所困，任何一种姿态都值得被尊重，而非批判。

更难能可贵的还有徐娇与外界评价相处的方式，面对主流审美对"白幼瘦"的批判，她既不盲从也不对抗，而是以「内化」的态度，审视外界的评价是否符合自己的价值观，就像她笑称自己是传统意义上的“白幼瘦”，但即便背离趋势，她也不被规训，坚持健身只是为了更接近自己理想中的健康的美，而不是要从“白幼瘦”的框架中逃离——这种看似微妙的区别，恰恰是她独立精神的写照：不活在他人的定义里，只忠于自己的标准。

正如一颗种子，发芽破土之前都将经历黑暗的孕育期，在此期间，虽然表面看不到任何生长迹象，实际却为新生储蓄了足够能量，时机一到便破土而生。徐娇也是如此，她像一颗在暗处悄然蓄势的种子，既保持着向下扎根的谦逊，又怀揣向上生长的勇气，每一次站出来，都是对自我的突破以及对世界的探索，也正是这些时刻，为我们勾勒出一个更加饱满更加多面的女性形象。

拍完《长江七号》后，徐娇其实从未止步，她在《星空》里诠释过早面对家庭裂痕的少女谢欣美，在《大明猩》中与动物演员默契互动，在《幻城》里演绎娇弱善良的星轨……不同的角色默默地记录着她从童星向演员的跋涉，虽然这些作品的传播度不如成名作，也有评论称她似乎仍未走出星女郎的影子，但她却说更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觉得在成长”。

与此同时，徐娇选择了一条更隐秘的路——16岁独自赴美读书，面对外界的好奇，她给出的理由清晰而务实：读书像是定期理财，是付出与回报成正比的事，在最适合学习的年纪，她不想拿时间去赌，她说自己不喜欢「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她更想做一座冰山，水平面之下藏的才是厚积薄发的沉淀，而演戏也不只是青春饭碗，所以无须惧怕暂停与变道。但在异国求学时，徐娇也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常常折返两地假期也在拍戏。

然而命运的考验接踵而至，2015年正准备出演电视剧《旋风少女》时，她被诊断出患有良性纵隔肿瘤，因此不得不放弃角色准备手术。对于病痛，徐娇展现出异于年龄的从容，积极配合治疗，经历了6家医院、3次增强CT、2次穿刺、1次活检……却仍然乐观坚强。当时，《旋风少女》制片人周丹一直关切地替徐娇介绍医院，这种源自女性间的温情，徐娇后来在《华灯起》剧组又感受到了——那是一个由女性导演、制片和编剧主导的团队，有场水下戏，徐娇提前告知了生理期，导演便特意将戏份排前，不料徐娇的周期提前了五天，导演知道后又重新协调，将这场戏调到了杀青的最后一天。这些细微之处的照顾都让徐娇感到安全与被尊重，也在成长的过程中让她收获到了令人动容的女性情谊。

而在异国学习独立、在病床前修习勇气、在人与人的关心中确认善意……那些看似远离大众视野的岁月，实则是徐娇向内生长的时刻，她曾说《长江七号》是生命给予的礼赠，但她不再只是幸运的星女郎，而是从生活的粗粝磨洗中，拥有了自己的光彩，她想让观众看到，一个女演员真正的成长，未必发生在喧嚣的镁光灯下，不被注视的时刻，同样可以成为人生中最值得叙述的篇章。

不论是留学还是事业，徐娇的成长轨迹都像在给我们预演一种更开阔更勇敢的活法，她对生命荣枯的体会与她喜欢的花艺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花道家上野雄次所述——对剪花易谢的哀惜实则是在强调生的意义。只有经历过蓬勃生长的朝气、最绚烂时的绽放、凋零之落寞，才能懂得人生的平凡与伟大总是一体两面，成长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谈到年底将上映的新电影《匿杀》，徐娇说自己与角色Ruby有相似之处：都能为心中所求安静蛰伏，相信“静水流深”。徐娇曾觉得演员需要保持神秘感，不能把底牌全亮出来，但现在的徐娇正在尝试另一种可能。从前在剧组可能几个月不主动与人深交的她，如今为了戏里戏外更好地连接，会自然地走去和大家交流、沟通。拍摄《华灯起》时，她还明确感受到一种心态的推移：“以前我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如今看到年轻的后辈，我也会不自觉地想要去照顾她们。”那份曾在女性前辈身上感受到的、具体的温暖，如今也经由徐娇默默地传递下去。

向外的延伸也落在更实际的生活里，徐娇曾坦言“很排斥直播”，但为了自己的汉服品牌「不娇造」，如今她也能在镜头前稳稳地坐满三小时。这对她而言，是跨出舒适圈的一步，但所有变化并非源于某个戏剧性的顿悟时刻，更像是一种持续了许久的、静默的内化，终于到了可以自然流露的阶段，于是她开始主动向外延伸，在生活的土壤里稳稳扎下自己的根系。

徐娇告诉我们，她曾经很像一块海绵，大量吸收各种资讯与爱好，从二次元到非遗文化，从古琴到射箭。而成长，对她而言就是一个筛选与沉淀的过程，如今她清晰地留下了那些真正和内心共鸣的事物，比如汉服，而她创立「不娇造」的初衷也很朴素：她想让这种有底蕴的美，变得更日常，更贴近现代人本来的样子。从最初觉得穿着汉服“一举一动都要规规矩矩”，到如今认为“应该用现代人的面貌去穿着它”，这个观念的转变，也恰是徐娇自身成长最生动的注脚。

能象征这种内在变化的，或许还有她与植物的关系。曾是植物杀手的徐娇，如今将阳台上的十几盆花草照料得秩序井然。浇水要称重，补光灯定时开关，湿度低了便启动加湿器……这种近乎科学的精密，曾帮她救活一株濒死的蝴蝶兰——从仅剩两条气根，到抽出第一片新叶，然后某个清晨突然绽放，花瓣轻盈单薄，却有着出乎意料的韧性。与此同时她也学会了“Let go”，就像那盆被她遗忘在角落半年、以为早已枯死的葡萄风信子，竟在放任中又找到生机，默默复苏。

从与植物的共处中，徐娇领悟到一些朴素的道理，正如蝴蝶兰，其实需要在十摄氏度以上的温差中才能抽梗开花，恒温的呵护反会徒长枝叶。如今的她，也像一株走过必要温差、如期绽放的蝴蝶兰，她的舒展，带着静水流深后的笃定，是一种内里充盈后外显的从容，不再急于证明“进步”，而是沉浸于“生长”本身的状态，她的绽放也并非抵达某个终点的宣告，而是生命进入更丰沛、更自如循环的开始。

但去年春天，当蝴蝶兰盛放时，她的猫麻酱却永远离开了，这让她对“美”的感知也变得复杂而深邃：“春天是五彩斑斓的，但也会让我心碎。”她由此懂得，真正的绽放，从来不是单纯的、轻盈的喜悦，而是夹杂着向死而生的力量，其底蕴往往沉着细碎的悲伤。但生命最蓬勃的姿态，恰是在认清并接纳这全部之后，依然选择热烈地打开自己。

采访的最后，我们提问徐娇是否觉得自己成长为了小时候理想中的那个大人，她笑着说：“小时候总觉得二十七八岁就是很大的大人了，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有很多要学习。”她的回答松弛而清醒，不关乎一个终点，关乎一种状态。

对徐娇而言，成长不是一条笔直向上的线，更像她阳台上那些植物的生长——有适宜时机的破土，有静默无言的蓄力，也有在某个清晨忽然察觉到的、属于自己的舒展。她将自己此刻的生命阶段定义为「芒种」，介于春夏之间，万事加速，忙于生长，正如她现在同时经营着演员与品牌创始人的身份，在镜头前与镜头后，学习如何更自在地表达，也学习如何更扎实地创造。

徐娇也常提起一个词——「花期」。“现在已经不是说女演员只能吃青春饭的年代了。”她语气笃定，“有那么多女演员在发光发热，其实花期一直都在……她的成长阶段都可以是花期。”而这或许是徐娇此次预习春天之旅，最想与我们分享的领悟。

监制/宁李Sherry

采访、撰文/esom

图片提供/徐娇

设计/Billie

拼贴设计/KAHO-CW

绘画作品/重庆市忠县汝溪镇九亭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