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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试图叫醒许沁”到“尊重祝福许沁”，这个夏天，全网备受争议的情侣莫过于许沁和宋焰。作为《我的人间烟火》中的女一号和男一号，他们的爱情本该打动观众、赚足赞赏和眼泪；然而，剧中的人物设定和故事走向却只收到了观众的冷嘲热讽。一边是编剧批评观众「对钱权的过度谄媚」，一边是观众吐槽角色「穷是宋焰最小的缺点」。当所有人都围绕金钱这一背景进行讨论时，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明确一些问题——许沁和宋焰之间的爱情阻碍，真的只是物质和家庭条件吗？这段“富女穷男”的爱情故事没能令观众买账，问题仅仅出在许沁富家女的身份吗？在女性思想不断觉醒的当下，「富女穷男」的爱情CP设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在《我的人间烟火》中，许沁作为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虽然物质生活十分富足，但是她的情感世界却总觉荒凉。
许沁从小父母离世，作为孤儿的她被父亲的旧友孟家人收养长大，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许沁对养母有着更强烈的畏惧和服从，许沁知道自己应该报恩，但她又不希望自己变成对方商业联姻的工具，她渴望飞出金丝牢笼，又缺乏出逃的勇气。所以，当她遇到宋焰时，这个在她眼中打破传统、放荡不羁的男生立刻让她心醉神迷，她狂热地爱上对方，并认为对方给了她想要的精神自由。可是，两人相差甚远的家庭背景让孟母无法接受，宋焰的性格也让孟家其他人为许沁担忧。站在许沁的立场，孟家为她提供的财富供给以及投注的反馈期待，似乎是阻碍她和宋焰在一起的根本原因。但是，只要仔细梳理就会发现，编剧只是在混淆视听，因为许沁的问题，是个人的问题，不是爱情的问题。“富女穷男”的故事早在电影《罗马假日》中就有讲述。奥黛丽·赫本饰演一位受制于皇室身份的公主，她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厌倦烦琐复杂的社交。终于有一天，公主趁着夜色从府邸偷溜出来，途中巧遇一位英俊谦和、但落魄到拖欠房租的男记者，两人彼此心动，是典型的富女穷男设定。与当下备受诟病的爱情走向不同，整部电影更注重人物的自我表达。公主从一开始就展现了自己和传统标签不同的一面，她渴望自由洒脱，但她的人生，从睁眼到入睡，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创作者呈现了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公主的尊贵与束缚可谓一体两面。所以，公主的成长是学会更好地处理自身与环境的关系。当她从使馆逃出来、尽情享受了一天的自由时光后，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使馆。因为身份带来的光彩和义务往往是相生相成的。公主的成长，来自于对自我身份的探索与肯定。但是在《我的人间烟火》中，编剧只强调了孟家人带给许沁的身份和财富压力，却忽视了许沁的自我意识，将她的自由之路塑造成追爱之路。创作者似乎在用蔑视金钱来强调情感的神圣，这就会将矛头指向另一个问题，既然爱情是寻求自我的手段，那么一旦爱情结束，自我就不存在了吗？女性的自我，就这样和男性捆绑在一起。
而且，创作者明显忽略了一个问题，在这一类的爱情故事中，富家女往往对原生家庭以及父权压制有着极强的反叛意识，她们厌恶制度压迫，渴望独立自由。就像许沁百般抗拒自己被孟家当作商业联姻的工具，但是她又用男性伴侣的介入来逃离父权的压迫，假借一个暂时隐藏的父权单位来击垮现存已久的父权家庭，根本就是伪命题。
在《罗马假日》中，编剧早就隐晦否定了富家女不顾一切追爱的结局。公主明白自身对当下生活的不满，但她更清楚抛弃身份的不切实际。所以，爱情故事的曲终落幕，正是《罗马假日》成为经典的重要原因。
反之，如果强行将富家女和贫穷男组合到一起，就会看到《流金岁月》里住在上海小洋楼里的蒋南孙和从农村打拼出来的章安仁的故事。蒋南孙从小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氛围中，父亲也总希望她可以嫁给豪门贵婿。为了逃出这座金丝牢笼，她决定从破碎的旧家庭中构建自己的新家庭。但是，当他们家的财产被父亲炒股输光时，章安仁在第一时间就选择和蒋南孙划清界限。这段关系里，既可以看到蒋南孙的自由之路出现方向性错误，又能发现主流价值观对男女情感关系的影响。在阶层跃升愈加艰难的社会发展下，观众早已清楚伴侣关系的基础不光是爱情，还有物质条件。受社会环境影响，大众对夫妻关系的普遍观念就是“男强女弱”，男性的物质水平往往要高于女性，这样男性才可以在婚姻关系中掌握更多话语权。反之，如果男方的物质基础逊色于女方，那么，男性则会羞耻于当下的处境，并在日积月累中生出不健康的心态。而那些偶像剧中高呼「爱情价更高」的故事，往往戛然而止，因为财富消散之际正是戏剧落幕之时。无论是蒋南孙还是许沁，可以看出观众已经越来越难相信抛弃金钱的爱情故事并为之心动。当编剧将「男强女弱」的观念作为创作之本，通过贬低物质财富来凸显爱情的高尚这一做法早已过时。此外，观众还看到，在“富女穷男”的设定里，需要在爱情和家庭的矛盾中间进行取舍的永远只有女性。女孩要决绝地割舍抛弃原生家庭送给自己的一切财富礼物，毅然决然地去过苦日子，才能显出她为爱情的忠贞。更滑稽的是，当富家女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并愿意为此放弃财产时，编剧又希望男女主的生活不是落魄无助的，而应当一同享受富家女的衣食无忧。所以，富家女只能一边为了爱情与家人决裂，一边为爱人接受原生家庭的物质帮扶。男性在这时往往是隐身的，所有的不合理和观众的骂声全部指向了女主。这些指责恰恰暴露了编剧过时的爱情观与女性观众日益增长的性别意识之间的核心矛盾。《罗马假日》里的公主明白深陷厨房的妻子不是真正的自我，《流金岁月》里蒋南孙在逃家又成家的过程中始终忽略了自我的独立，那么富家女的自我成长之路究竟在哪里？同样是国产剧中的富家女形象，与手捧一碗白粥的许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十年前《爱情公寓》里面对爱情选择出走的林宛瑜。冥冥之中却又水到渠成，“宛瑜文学”作为互联网热梗与“烟火CP”几乎在同一时间掀起浪潮。身为富家千金的宛瑜因不满家族的婚约而断然出逃，机缘巧合之下她来到了爱情公寓，在这里发生了爱情。正当男友展博期许并规划着两人的婚姻与未来，宛瑜脱下婚纱、留下书信，提上行李选择前往巴塞罗那。十年前，观众借由影视剧歌咏爱情至上，为展博的痴情而感到遗憾。十年后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女性观众意识到爱情中那道隐形的枷锁，意识到展博设想的未来对于宛瑜来讲无非是又一场相夫教子的娇妻梦。与用夫权对抗父权的许沁不同，同样是富家女的宛瑜选择了追寻自我，“在我安定下来，找到一个适合的终生伴侣之前，我得先找到我自己”的发言展示了女性真正的成长之路。出走的宛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经典美剧《老友记》中的瑞秋。家境优渥的瑞秋同样是一个典型富家女，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门当户对、前途光明的牙医从此过上娇妻生活，这样的人生安排不足为奇。然而就在婚礼当天，靠着一点模糊但觉醒了的自我意识，她从婚礼现场逃跑了。从小众星捧月的富家女在默认的人生轨道上安然行驶，突然有一天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当周围所有人都告诉她说她是一只鞋子，她却猛然间发现了那些成为一只包、一顶帽子的可能性。比起宛瑜离开后只留下无尽的回想，瑞秋的出走则面临接踵而来的现实。在好友莫妮卡的鼓励下，她剪掉父亲名下的信用卡，开始了从咖啡店当服务员、随后步入职场的成长之路。她的官配CP罗斯，从未扮演拯救者；瑞秋的父母也从未给她买房买车塞零花钱。自由与物质条件的取舍与割裂如此真实地上演，自断翅膀、不做金丝雀的富家千金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丈量通往自由的路有多长。女性的自我成长，从来都不是只有爱情这一条路径。在瑞秋和宛瑜的故事里，婚姻恰恰成了那个让她开始认识自己的契机。她们拒绝参与一场从父亲到丈夫主导权的交接仪式，走向了从第二性转变为第一性的开端。瑞秋和宛瑜，让观众看到了精神世界并不荒芜的富家女形象。从物质富裕走向精神富有，需要在成长过程中不断经历自我认知、自我决策的时刻，才不会在物质条件优渥的情况下一味在爱情上较劲并误以为是余生的救赎。物质上的绝对富养和精神上的严防死守就像玻璃鞋一样，是仙女教母充满善意的礼物，它不是不好，只是在旧时代能帮助女孩们在那条婚姻的既定道路上走得更顺利；但在新时代，女孩们未必要穿着水晶鞋前去赴约，也可以驾着南瓜马车直接去追求想要的生活。今天的观众已经开始分辨爱情美梦是否只是父权转移的虚假外衣。观众想看的，是女性寻找自我、明确自我、享受自我的故事。就像出身普通的女生总会被原生家庭困住，继而通过学习和工作来逃出逆境，在更广阔的世界中感受自由的天空，富家女的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她们总是陷入不平等的财产分割中，在多数富人家庭中，家族事业的继承人往往从男性后代中挑选。富家女的挣扎与成长，绝不是为了摆脱金钱或者唾弃金钱。金钱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人生目标，而是人生的背景；真正的目标，是个人价值的实现，而这才是编剧应该书写的故事。连迪士尼都开始放弃公主转而塑造女王，我们的叙事也是时候放弃第二性的附属身份、让女性成为自我世界的中心了。富家女不该沦为凸显男性智慧的傻白甜，或是被家族事业拒之门外的闲散贵人，而是有能力在男性掌权的世界中突出重围。富家女的自我成长，足以书写女性脱离了物质困境、继而逃出性别枷锁与婚恋窠臼的故事。监制 / 宁李Sherry
责编 / Yee
文 / 平原小狐、Yee
视觉 / Bil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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