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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俗称健身也就是类似Body Building的运动大范围在社会上流行。大量男女在健身房塑造身体,练出八块儿腹肌、人鱼线、马甲线等。甚至「自律即自由」这个从哲学家康德那里引用过来的话,变成了很多健身运动品牌的口号。
然而,从社会学角度看,这场从欧美开始的平民健身塑形的流行,实则是一场塑造符号化身体和身份的产物?其中又隐藏了怎样的社会性支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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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b站、抖音还是知乎、小红书,搜索“健身”都会出现体脂率少到惊人的身材,在各种健身广告、书籍、宣传海报之中也是用这种所谓完美身材来吸引人健身。我们都知道,适当的健身运动是有益健康的,但过度追求低体脂率也会对身体健康造成影响。
那么,这种身材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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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普遍地认为,人类就是本能地喜欢年轻健康健美的身体,目前为止的跨文化调查都说明,社会中所有人,无论男女,大家都喜欢所谓健康一点的、皮肤光滑一点的、年轻一点的躯体。
然而我们也不能忽略,我们喜欢的身体也是会经历明显的社会塑造的。比如欧美以前喜欢白皙,现在开始流行晒黑的皮肤,以前中国和欧洲都有一段时期喜欢稍微丰满一点的身体,现在欧美喜欢瘦到一定程度的身材。在19世纪末期美国出现了肥胖俱乐部,男性以肥胖为自豪。至今毛里塔尼亚女性,嫁出去之前需要催肥。中国魏晋时期的男性以阴柔气质为美,20世纪60年代欧美摇滚明星普遍较瘦的潮流等等。
左:《簪花仕女图》中唐朝的丰腴美人
右:维多利亚时期欧洲对女性的束腰审美
虽然无法否认,身体美有本能的感官因素,但明显,人们对身体美的认知会随着社会变化而不断变化。为什么随着社会变化,我们对身体美的感知会变化呢?
事实上,我们感受某种视觉符号的时候,是用整体的符号场去感受那个符号的,身体也是如此。
比如,很多人觉得有些人戴了眼镜之后,会变得所谓更加知性了。显然,眼镜其实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中立”符号,它本身并没有知性的意义。甚至戴眼镜在最开始是表现了眼睛的某种非健康缺陷。
而很多人之所以认为戴上眼镜就感觉变得知性,是因为人们在生活场景之中,看多了高学历的人戴着眼镜出现之后,无意识之中,把眼镜这个符号和高学历符号联系在一起了。我们看眼镜,实际看到的是围绕眼镜所形成的整个符号性社会场。
就像明星们的举止和装扮、发型,会被社会中的大量人所模仿一样。事实上,这些明星的发型、举止、装扮都是“没有感情的中立的”符号,但人们可以通过拥有这些发型装扮,来嵌入进和明星同样的符号性社会场。
同样的道理,各种身材也是在不同时代,被嵌入了不同的符号性社会场。
古代人裹脚是以不去劳动的高阶层的象征而起作用的,在体力劳动者占据多数的时代,人们看到肌肉发达的身体,其实更多的是联想到了从事体力劳动的底层人民。不被太阳晒黑的白皙的皮肤、没有经历体力劳动的细嫩的身体、看起来知性的白面书生等的符号才是高地位的象征。
美国19世纪是以肥胖作为“富”的象征,我们社会也长期流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肌肉多很怪异,把胖说成是“富态”等说法。然而现如今,这些说法也在不断被更迭。
近几年来,欧美越来越流行起晒黑的皮肤、有肌肉曲线的身体美。这种健美,既区别于或脂肪堆积、或瘦弱、或大多数人拥有的中等身材,也区别于纯粹的体力劳动者的身材。而所谓的晒黑,也是有目的和针对性地去达到与身边人明显不同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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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否认如今许多人健身是以强身健体、改善亚健康、追求愉悦为初衷的那部分,从社会学的另一个角度看,这种身体塑造在最开始的流行,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些高地位的人为了区别化他人而“主动”进行选择的结果。为什么这么说?
在社会上,获得某种隐性身份的一群人,总有把自身的隐性身份变成一眼可辨的显性符号的需求。有钱人的钱我们无法直观地看到,但可以从他们穿的衣服、开的车中感受到。如此,市场就出现了一般人买不起的豪车、名表这些显性符号,以满足这些有钱人区别化他人的需求。
然而,当下社会也有很多暴富的人去购买豪车、名表。这个时候,欧洲老钱们出现了进一步区别化这些暴发户的需求。而暴发户再有钱,他们对艺术、运动等的品位是无法模仿老钱们的。
英剧《维多利亚》
如此,除了服装、豪车等之外,他们还会继续选择从小不同于一般人的马术、高尔夫等运动来区别化其他人。因为我知道对方有钱,再把高尔夫、马术玩得好,大概率可以确定你是和我一样的“贵族”出身。
高地位的人选择这些运动,显然是他们意识到其他人难以从事这些运动之后,为了区别化他人而主动去选择的结果。在古代,劳动人民不得不都去晒太阳劳作,高地位的人意识到这些,就“主动”给白皙的皮肤赋予“积极”的意义。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掌握话语权的下地劳动的人的黝黑皮肤,就自动被定义为是“不好看”的了。
所以在欧美,因为大多数人是每天坐在办公室机械化化上班的白领,所以有时间和经济等一定条件的高地位的人才有需求“主动”把身体进行晒黑和健身塑造,并为此赋予积极的意义。人们在这样的符号场中久了,就自动以为这样的身体是本能就更吸引人、更令人向往和追求的了。
又如服装时尚,其实就是不断主导对各种衣服款式的符号性意义,也就是每年推陈出新先锋的服装风格,建立新的符号,推动想要保持时尚先锋的人们不断追随新的潮流。
这就是社会学上说的,通过垄断给符号赋予意义的权力,而形成的符号性支配。
听到这里,很多人会说这是不是太“阴谋论”了?阴谋论是有人故意主导阴谋,但在这里,并不是说上层是有意识地在主导社会舆论、理性计算着让社会中的符号意义有利于自己。事实上,欧美上层也是当局之人。
通俗地说,无论是谁,他在从事服装时尚行业的时候,并不能也无法完全主导下一个年度的时尚符号是什么。时尚是社会主导的,但是,社会又是无数人与人的博弈所主导的。
这就导致,在这种类似自由市场之中的人们的博弈,如果不加以干涉,那么社会中的符号意义,就必然导向有利于掌握资源的人的方向上。如此,才是上层建筑是经济基础也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产物的意思。
其实,这种对健身的叙事的扭转,正是发生在我们社会高速发展阶段,是伴随着城市化、服务业转型等事件而一起出现的事情。所谓前几年在社会上不断出现的各种健身科普,称练出肌肉其实是很难的、需要大量毅力等等的文章,其就是这种社会结构变动的产物。
事实上,平民健身文化也是二战之后在北美开始被推广,是服务业转型之中开始兴起,以《Muscle Builder》等杂志在20世纪60、70年代的流行为标志。其创始人乔·韦德Josef Weider就是缔造以健身杂志、器材、补品、比赛等为基础的美国健身商业帝国的人。
《Muscle Builder》杂志
其实到这里,符号性支配的建构还没有结束,通过这种健身符号叙事的扭转,这里还建构了一种本质主义的意义链条。也就是说,明明健身塑造出广告中的那种身材是需要有一定条件而展开的东西,现在却开始被还原为是纯粹的毅力和自律了。
健身的身体需要大量训练、规律饮食等等,然而在当今,能够支持这种能量耗费,仍然是需要一定条件的,这里不仅仅指的是时间、经济条件,还有社会处境等等的条件。忙碌了一天工作的人,实际上精力是极其有限的,一个人是否自律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当时的处境与心境。很多人家庭不美满,每天挣扎在贫困线上,或者很自卑,压力巨大,感觉人生处处沮丧等等的时候,多数是没有精力去控制饮食、规律健身的。
《超大号美人》剧照
并且,健身或不健身也是一种个人的行动策略,又或是由审美偏好决定。比如,明星们健身显然也跟他们的职业有关系,尤其是更加看脸和身材的明星,他们通过健身以维护好身材可以获得相应大的收益。而对于有些人,健身之后收益有限。
比如人到了中年,特别是对于男性,比起看脸看身材,或许更加看重权势、金钱等,这个时候健身的动力就下降很多。而中年人可能不会在举铁健身上有毅力,但是他们可能会在自己做的重要的工作上无比坚定执着地坚持下去。
然而,当下“自律即自由”的这种宣传,把明明是需要一定经济、社会条件的支撑引发的完美身材,全部还原成是个人内在毅力的坚定,隐藏掉了社会关系,在社会成员的眼中,一旦拥有了健身的身体,就自动获得了他是自律的内在精神符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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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造成,由于人们看不清楚给商品赋予价值的其实是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社会,进而在人们的主观感觉之中,是商品本身在闪闪发光。也就是金子的价值是人类赋予的,但社会成员会觉得是金子本身有价值。
同理,由于在社会成员的主观感觉之中,如果没有看透这种给健身符号赋予意义的过程,那就会自然地认为,健身的身体本身感觉就挺高级的,就像对很多明星的装扮感觉到本身就很时尚一样。
如此,通过社会成员之间这种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符号叙事博弈,形成了一种符号性暴力。
如今的我们,总不免会陷入今天没有自律饮食、今天没有运动的自责中,认为我无法坚持健身就是我不自律、意志力差,即使我本来不这么认为,但整个社会成员都开始受这种符号叙事影响,而对我进行指责的时候,往往我也不得不被卷入了。
到底是谁在制定现在的审美标准?脱口秀演员鸭绒也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节目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的审美正在被裹挟的现象。
综艺《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
的确,Body Building仅仅是冰山一角,当我们意识到这种社会秩序,并尝试走出社会符号的“统治”,那我们肚子上的脂肪,不够白皙的皮肤,没有刮的腿毛,都不将成为一种羞耻和罪恶。
*图源网络
文/B站@社科博士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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